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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一个年过而立的成年男人来说,回想年少时的往事和逝去的友情,是一件痛苦而奢侈的事情。人世间的花开花落,悲欢离合,足以使每一颗曾经脆弱敏感的心灵变得冷淡麻木。如果不是因为棋缘论坛,不是因为这一次的征文,或许,“吴琼”这个名字将永远埋藏在我记忆的深处。此时此刻,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吴琼,你现在在那儿,你还好吗?
吴琼是我读初中和高一时的同学(1982——1986年),一个银盆大脸、相貌普通的女孩子,只是身材略显胖啦一点。我已不记得我们最初的交往了,只记得读初中时她坐在我的后座,有一回我俩在课间打闹,她扬言要在上课时用圆规扎我的后颈,搞得我上课时很紧张,不料一节课下来平安无事,下课后我忍不住回过头用狐疑的眼光看她一眼,她哈哈一笑:“我看你上课时后颈上的肉一直在发抖,实在不忍心扎你啦”。或许我们的友谊就是从那次开始的吧,爽朗大方,从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矫揉造作,是她在十几年的交往中留给我的我的最深印象。儿时的记忆已恍若前生,只断断续续的记得她曾经解释她的名字意义为“无穷”,即一生没有贫穷,而我曾经把课文里一句“桃花流水鳜鱼肥”转化为“桃花流水母猪肥”戏谑她,她竟也能哈哈一笑置之。那时她的成绩比我要优秀得多,而作文犹为出色,我想我今天能对写作稍有兴趣,多少也得益于她的帮助和潜移默化吧。
我们是在同一所中学读的高中,高一时又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级,新生报到的那一天,我们相视而笑,有一种老友重逢般的喜悦。就是在这一年,我和她由朋友而附带变成了棋友,那是在一次室内活动的体育课上,当时班上下围棋、象棋、跳子棋的都有,我那时已对象棋较有兴趣且水平在班上小有名气,当我绞尽脑汁赢啦班上一个男生之后,在一旁观战多时的她竟主动请战,而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还会下棋。不知是因为轻敌还是别的原因,我竟然在她手里连败两阵,弄得我当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,而她还乐呵呵地敲打着棋子说:“象你这样的高手也只有我能对付啊”,我还想再战扳回面子,偏偏这时该死的下课铃又响啦。
从那以后,如何报这“一箭之仇”成了我的一块心病,那段时间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去买了《上海象棋》《棋友》等杂志,一有空闲就摆谱研究。而上体育课时室内活动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两个月之后,我终于失去了耐性,有一天放学后发现她正在和两个女同学聊天,暂时没有离校的意思,我灵机一动,慌忙往家里赶,等我气喘嘘嘘赶回教室时,她正在收拾书包准备离去,我径直冲到她面前,一边问“下棋不”,一边从衣兜里掏出棋盘棋子摆在课桌上,她略显诧异地问了一句“回家接的?好快啊”,便专心下起棋来。那一次的交锋自然是我大获全胜(两胜一和),在收拾棋具的时候,她认真地对我说:“等将来毕业啦,咱们再好好下几盘,那时还不知鹿死谁手呢”,我当即应允。
高二时文理分科,我们没有分到同一个班级,但友情依旧。那一年(1987)圣诞节我寄给她的明信片上写的是:“既然是世界上最纯真的友谊,又何必使用世俗的语言”,而她回的贺卡我已不记得内容了,好象也大同小异吧。高三那年临近高考的时候,我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,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了,她叫了几个初中同学来看我,当我送她们出门的时候,走在最后的她猛然回过头来,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直视着我,一字一顿地说:“知兵(搞笑),你要挺住啊,我相信你一定能把你的棋风带到大学里去的”,这话给了逆境中的我以无穷的勇气。两个月之后,当我终于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,一路狂奔到了她家,而她也恰好拿到了另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我们高兴得又蹦又跳,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。过了一阵,她好象想起什么似的,跑到里屋拿出一副象棋,边摆棋边说:“来吧,你为刀俎,我为鱼肉”(出自《史记》中“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”),我们立即昏天黑地的杀了起来,连她的父母下班了也浑然不觉。直到在她家吃过晚饭,又陪她父亲下了两盘,这才兴尽而归。
在以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(1989-1992),我们每逢寒暑假都要杀上几盘,尽管这时我已经能让她一个马了,但她似乎并不厌倦,偶尔能和上一盘就高兴得不行。最后的一次下棋是在92年10月,那天是我22岁生日,我叫了几个同学到我的单身宿舍吃饭,吃完饭后打麻将、甩扑克的都有,只有我们是纹枰对弈。在这之后不久,她因为毕业后分配的单位不理想,只身到珠海投奔了他父亲的一个战友,从此音讯隔绝。
偶尔碰到初中时的同学,听说她近几年也回过湘潭,我有点奇怪她为什么没有来找我,但很快释然,是啊,近十年没有来往的老友,如今已为人父母的我们又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重逢?岁月的侵蚀,人事的变迁,早已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“楚河汉界”,正如《白发魔女传》里那位女主角所说的:“宁愿留一点未了之情,彼此相忆了”。
佛家有因果之说,或许我们今生的相逢,正是前生结下的缘分。而今生的未了棋缘,能否在来生继续?来生还有象棋吗?
在这寂静的深夜,在袅袅的烟雾中,端坐在电脑桌前的知兵好战,脸色凝重如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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