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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贴]排局人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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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667
时间:
2008-10-28 20:08
标题:
[转贴]排局人生
排局人生(一)(作者:
espn9988
)
老城区像一本破书,永泸街就是这本破书里最破旧的一页。那个夏天的中午,我走在永泸街上,闷热的空气中,各种噪音此起彼伏,交织在一起,象网一样罩住整个街道。在街角的树荫下,一个中年人靠着树干,在他的脚旁边摆着四副象棋。我匆匆的脚步在这四副残棋前停下。作为象棋爱好者的我对于拆解残局有着浓厚的兴趣,我和那摆棋的中年人对望了一眼,这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,衣服很不光鲜,满脸的沧桑,象是远行千里而来的步行者,风尘仆仆。我蹲下来,仔细看棋,有很多脚步从棋摊旁淌过,只有几对脚步在这里略作停留,但旋即又匆匆而去。
我蹲在那里看了很久,默记住一局自认为相对简单的残棋,然后起身走了,走时我的眼光又扫了一眼那中年人,那中年人两眼看着树顶,象是在寻找树上一只鸣蝉。
我在学校把学生的作业批改完后,便从抽屉里拿出象棋拆解起来了。很难,表面上红方三两步就可将死黑方,可黑方却有一步解杀还杀的妙手,立即就可败中求胜。我又试着换一种将法,但局势便又千变万化起来。我苦拆了两个多小时,仍然摸不着头绪。看看到了下班时间,我悻悻地收起棋子回家。
我回到永泸街时,那中年人还一个人守在那里,我远远地看见,没有人驻足观看,在这闹闹吵吵的永泸街里,他所驻守的一角却是异常的冷清。
我见过许多摆棋行骗的家伙。那些家伙眼睛发亮,人性中的阴险狡诈、贪焚自私在眼神里一览无遗。但眼前这个中年人显然不是,他的眼神落寞而深远,但衣着和神色明确无误地显示出他生活的寒伧和窘迫。他枯寂站立的身影和那棵树融入一起,象一幅写意的中国画。
我决定和他下一局:“下一局多少钱?”
“不多,十块钱,红先黑后,下成和棋也算你赢。”中年人说。
我摸出十元钱,:“你先把钱收好,我知道下不过你,但我就是想看你怎样应对我的”
我的举动让那中年人有些愕然。他说:“还没下呢,下完再说吧,说不定你把我下赢了,这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中年人没有接我的钱。
“也好吧!”
我和中年人蹲在那里开始走棋,我当然走的是下午研究过的那局棋,走了有二十多个回合,结果我败下阵来。
我递过钱去:“明天你还来摆摊吗?”
“不想来了,生意太冷清,”中年人苦笑一下,“我在这里呆了一天,只等到你一个顾客。就算是帮人搬东西,也不止挣这一点钱”
他平静的叙述中透露出淡淡的悲凉,时间的流逝使太阳改变了他的方位,树荫在悄然间移开,太阳的余晖贴着树冠底部照射下来,在中年人沧桑的面部镀上一层金色。
“有没有兴趣我们两人走一盘呢,看你样子,应该是民间高手。”
“算了吧,我要回家了。”
“明天你再来吧,我们找一家茶楼边喝茶边走棋。”
“我已有好多年没有走棋了。”
“还是十元一局吧,加点小刺激。这样行吧?”
中年人笑了笑,欲言又止。
“你的棋下得不错,能把那一局排局拆到那种地步,还是有水平的。”
这话让我有点沾沾自喜:“不走彩棋也可以,就是相互之间切磋也行,看你了。”
那中年人蹲下身,开始收拾他的棋子。
“怎么样?”我说。
“明天九点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中年人答应了。
第二天上午是周六,我和中年人几乎是同时到达永泸街,我们选定了一家生意冷清的茶馆。当我要让老板拿出象棋来时,老板却犯难了。扑克、麻将,长牌,样样俱全,甚至牌九都有,唯独就是没有象棋。我只好掏出十元钱,让老板去文具店买一副。老板叫他上小学的儿子一路小跑的去买去了。我便和中年人坐在那里喝茶。
“请问你贵姓?”我看那中年人不说话,我就先发问了。
“我姓柳。”
“是大书法家柳公权那个柳?这个姓很少啊。”
“是比较少。不象张王李赵,到处都是。”
“你看我就姓张,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本家。”
我们这样闲聊着。老板的儿子满脸通红的跑回来,喘着粗气递过一副象棋。
摆棋的时候,自然要谦让一翻,我执意要让对方先走红棋,姓柳的中年人不肯,推让一阵之后,柳说:“好吧,我就先走红棋吧,下一盘再走黑棋。”
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:“好久没有走棋了,感觉有些生疏了。”说完将身子挺得笔直,顺手走了一个当头炮,我看他走炮二平五,我自然跳马出来,前几步走得很快,我们很快就走成中炮对屏风马的基本阵式。看得出来,中年人对开局定式还是比较熟悉的。双方的开局基本势均力敌。进入中局后,盘面立即复杂起来,在河界部份聚集了大量子力,双方都很难突破对方的防线,局面有点僵持。
那中年人掏出烟来:“你抽烟吗,”
我说:“谢谢,没这个爱好。”
“我这烟就是差点,不过劲道是挺大的。”说完,点上,深深地吸一口,从嘴里冒出的青色烟雾又一丝不漏地钻入鼻孔,经过片刻的停顿后,鼻孔又喷出两条白色的烟柱。
我说:“不是烟好坏的问题,我从来就不抽。”我低下眼看棋盘,心里在盘算着棋路。
柳很长时间没有走子,我几次抬眼看他时,都见他正襟危坐,神情专注地盯着棋盘,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上牵出一缕细细的青烟,在棋盘上方渐渐消散。
大约五分钟后,柳走棋了。柳是在连续喝了两口茶的时候开始走棋的,柳盘头马回撤,这就为我的四路马闪出道路来了。是进还是退?我开始犯难了。是对方故设的陷阱?我最先产生出这样的疑问,但经过计算之后,并没有发现红棋有合围捕马的手段。而我还有卧槽叫将的走法。于是毫不犹豫,拍马过河,但红方置之不理,飞快地将马跳至右翼,以下几步棋走得很快,红方闪展腾挪,巧妙化解了我凶猛的攻势。攻势一缓,我的孤马已成死子,对方只需退车飞相,我的黑马将被生捉,形势不妙。更不妙的还在后面,红棋十分老到,跳出右路马,在右路车的配合下,利用捉吃威胁,已然杀至我的左肋,我急调右翼子力增援,红方又从左侧杀来,大约十来回合后,我已全线被动。
第一局以我的失利告终。第二局再战,我执红,走得十分谨慎,并且自认为开局走得还算成功,迫使柳在开局几步就有较长时间的思考,进入中局之后,柳这次进行了两次长考,每次长考完都自嘲式的笑笑“现在计算速度慢了。”
我说:“你要再算得快些,我岂不是输得更惨。”
“你别谦虚,一盘棋的输赢说明不了问题,你的开局走的很好,走得很好啊。”
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,进入中局后,我走得更加谨慎,不敢贸然出击,只是准备想方设法保持先手,全面压制对方,然后再谋子取势。
但柳却忽然开始猛攻了。这一次攻击前,柳又作了长考,他不停地抽烟,还好,
我虽然不抽烟,但还不至于闻到烟味就咳嗽不止。柳熄灭烟头,推炮过河,由此,双方进入短兵相接的肉搏战。柳的混战技能十分高超,算度十分深远。一阵拼杀下来,柳又净赚一马。丢子后的我,在残局中很快败下阵来。
我接下来,又和对方走了两盘,一负一和,最后一盘和棋,感觉出来对方是明显在让着我了。输掉的那一盘,问题同样是出在中残局功力上。
“你的中残功力太深了。在现实对手中,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高手。”
“你的开局走得也不错,搞得我每一盘都很被动。”
“那可能是你多年不走棋的缘故,现在开局的定式又有新的变化。”
“也许是吧,我多年不走棋了,在我生活的圈子里也很难遇到象你这样棋走得好的,再说,你看现在还有多少人走棋,很少了。不象我年青的时候,象棋很热火。”
“现在娱乐方式多了,象棋也开始冷清了,打麻将斗地主的到处都是,下棋的却是很难找了。”
本文来源:
http://www.gdchess.com/bbs/dispbbs.asp?boardid=6&id=32252&star=1#16352
作者:
yanyun
时间:
2008-10-29 19:09
标题:
排局人生(二)初识象棋
(二)
那个上午我和柳在茶楼里谈了很久,虽然还没有到无话不说的程度,但完全用得上“畅所欲言,相谈甚欢”这个八个字。在我开诚布公地讲述我学棋的经历之后,柳微微颌首,沉默了一会儿,小心翼翼地点上一支烟,不急不慢地抽上几口,轻轻地喝一口茶,然后轻咳了一声。柳平稳的声音在烟雾中清晰地传来:“我下棋的经历和你不一样,现在回想起我所虚度的四十余年光阴,可以用象棋这条主线贯穿起来。围绕这条这主线的只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感——痛苦和快乐。”
柳的这句话,象是从书本上摘抄下来,并不象生活的口语,看得出来,这一定是柳深思熟虑后的人生感悟。
“如果你有兴趣,我讲讲我这一生下棋的酸甜苦辣吧”柳继续说道。
像柳这样一个沉稳内敛的人能主动敞开心扉,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棋友面前吐露自已的身世,多少让我有点出乎意料。
我连连点头:“好啊,好啊,我很有兴趣。”
柳特有的平和稳定的声音穿透了几十年历史的尘雾。
柳的叙述开始了:
我叫柳至诚,字石开,父亲算得上是个饱学之人,记忆中的父亲温文儒雅,学识渊博,国学功底深厚,对于传统的四书五经不仅了如指掌,而且还能指出文中一些不合时宜的思想,当时我还很小,并不太懂这些,但在我心中,父亲似乎一点不逊色于那些在“百家讲坛”上授课的大学者。
四十余年前的川东农村,其落后偏僻,是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所难以想象的。我们家成份不好,我的爷爷解放前是大地主,还开着几家煤厂。文革的时候,我们家没少挨批斗,我的爷爷在一次又一次的批斗中,终于没有挺过来,上吊自缢了。我至今还记得爷爷被人从绳子上取下来时的情景,他怪异的表情和平时里慈祥的容颜大相径庭。也是从那时起,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,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,但分明感到四周冰冷,一无所依,极度的惶恐和紧张从头至脚缠绕着我。许多年后,我的梦中常常出现那个场景,让我一次又一次不停地体会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我的童年是在恐惧中度过,我不仅曾经目睹了爷爷被批斗,也无数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正值壮年的父亲被当众凌辱。特殊的身份注定了我没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。每当我决定接近我的同龄人时,得到的要么是躲避,要么就是戏弄和殴打。我常常倚着门框,羡慕地看着别的小孩嬉戏玩耍。
这样到了六岁,该上学了。我感觉会过上新的生活,六岁那年的八月,我天天问母亲,“什么时候开学?”“学校里的同学多不多?”这些问题在那年的八月里被我无数次的问起,每一次问的时候,我都设想着自己戴着红领巾坐在教室里,手捧崭新的课本。但母亲忧戚的表情和含糊其词的回答让幼小的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。
果然,我的地主成份成为我入学的障碍。我无法上学。父亲来回奔波,四处找人,每次都很晚才回来。那几天,每次吃早饭的时候,我都会怯生生地问父亲:“爸爸,我能读书了吗?”父亲微笑着说:“你别急,爸爸再想想办法。”我记忆中,父亲的微笑透着从容、镇定和坚强,在我苦难的童年里,我每每能从父亲的微笑中找到片刻的宁静。
终于有一天吃早饭时,我又问起相同的问题,这一次,父亲没有微笑着回答我的问题,回答我的是一声长叹,我愣愣地望着父亲,尽管我已预感到了答案,但我还是想听到父亲的回答,我没有听到。我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。我侧过头来,母亲正在抹眼泪。
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的是:在那个年代,是不是地主的后代连读书的权力都没有。
“没关系,他们不教你,爸爸来教你。爸爸比他们教得还要好。”父亲是笑着说这句话的。父亲的笑带着一丝苦涩。
和往常一样,接受了批斗的父亲在晚饭的时候才回来。喝过了晚上的清稀饭之后。父亲开始给我上课了,其实,在这之前,父亲都已教我认识了很多字,拼音也认得差不多了,简单的加减法我也会一些。父亲带着我温习了一遍,看我还没有遗忘,很高兴地说:“你也差不多有一年级的水平了,你都可以直接去上二年级了。”
听父亲这么说,我很高兴地笑了,父亲也跟着笑出了声。
“爸爸教你一样有趣的东西,这可是咱们中国古人智慧的结晶。你想不想学?”父亲那晚兴致很高。
“爸爸说的是什么?”
“象棋!确切地说叫:中国象棋!”
我于是急忙催促父亲教我。
父亲拿出象棋,在昏暗的煤油灯下,开始教我走棋。乌黑的棋子握在我的小手中,温润中带着些许凉意,我摩裟着光滑的棋子,立即就有些爱不释手。父亲先教我摆棋,只一遍,我就记住了。接下来,父亲就教我如何走子了:车走直线、马走斜日、相飞田,炮翻山等等,没多久,我也大致清楚了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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