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诗歌是语言的最高艺术, 是阳春白雪, 是雅的极致, 那么象棋则是最通俗的平民艺术, 是罗卜, 是白菜, 是百吃不厌的大米。
象棋能成为平民的艺术, 在于它的平易近人。它对谁都不会板起脸孔, 不管你是皇帝老子, 还是平民百姓, 它都大米一样, 粒是粒, 颗是颗, 始终真真实实地摆在你面前。 不管是盛世, 还是乱世, 它都是你最忠实的精神食品。 它也不会故作高深, 将明白易懂的东西, 藏在仙山神界, 让人看不到, 摸不着, 如坠五里云烟。 它方方格格的棋枰,不但让人一目了然, 而且使人感到亲切。 那既像是工整的田野, 又像是开满五色花的草原形状, 一下就让人想到是身边的事物。 它的棋子也简单, 不管是玉的、骨质的、木制的, 只要粗略懂点汉字, 就可区分出它们是将士象车马炮卒, 三岁小孩都难不倒。 棋规也好明, 将士不出九宫, 象不过河, 车走纵横, 马行日, 炮隔山打子, 兵卒只进不退。
再就是将帅不能照面, 被塞“眼”象相的被绊脚的马不能走。如此而已。 掌握了这些,它就可任你去天马行空, 炮如鸟飞, 车辘辘地驰过春夏秋冬, 乐在棋中。
它就像是天空, 就像是大地, 人人都可以去拥抱它; 在它的怀里, 你既可以品享人生的哲理, 又可以融入你自己的思想, 使棋子人格化, 深满生命意识。
艺术在于给人以美, 象棋亦然。
象棋最大的特点是寓美于乐。 当你面对棋枰, 和对手摆上棋子, 不管你是有意识,还是没意识, 它自自然然就诱惑了你, 使你心里思的, 脑里想的, 都是如何开局, 如何应对, 先上哪只子, 后行哪步棋。 只要动开了一步棋, 你就会急于要走下一步。 行着,行着, 你就会忘形, 渐渐地进入角色。会为走错一步棋而大骂自己, 也会为行出一步妙着而手舞足蹈, 沾沾自喜。会为被对方吃了的子而拍心擂胸, 伤心不已, 又会为自己的棋兵临对方的城下, 而忘乎所以, 摆出一付胜利者的姿势。在这悲悲喜喜的趣乐中, 自然地就将人性的美流露了出来。
时常, 由于偏爱, 或由于用心, 往往就会出现──车在枰间纵横驰骋, 叱咤风云,在给人大欢大喜之中, 就体现着车雄性的阳刚之美; 马踏对方阵地, 如鱼戏水, 如风弄云, 进退有致, 攻防有度, 既显出马的灵动, 又展示着马的自由奔腾的俊美; 炮转战南北, 神出鬼没, 打一炮换一个地方, 能刚能柔, 能屈能伸, 俨然一个大丈夫, 风度翩翩地追寻自己的理想; 兵卒虽是最低微的, 但它们的只进不退, 宁死不屈的精神, 常常会创造奇迹, 或一步一步地深入九宫, 贴近将(帅)来叫“将军”, 或稳立九宫中央, 使将(帅)动弹不得, 那快意, 如同农人望着自己丰收的田野。不但体现着卑贱者最聪明, 还说明了人本无卑贱之分的哲理。
而这一切, 都是在下棋, 在吃子叫将的快乐中自然地呈现出来的。
象棋艺术的平民化, 还在于它给人的自由度。
一门艺术的自由度越大, 它给人的美就越广。好比天空, 如若它不是宽广的, 鸟就无法尽情飞翔, 不尽情, 美从何谈起? 小河小溪不会有帆舟, 千帆竞渡, 只有在大江大海。象棋无疑是深谙此道的。 因此, 不管是小孩, 是大人, 是老人, 还是文化高的, 文化低的, 它都一视同仁, 不分彼此。 小孩尽可大喊大叫地行棋, 表现他们自己的童真;大人亦可无声地对弈, 以示成人的涵养; 老人则可通盘悔棋, 情真意切地返老还童。 你怎样下, 象棋都给你怎样的美, 绝不会小家子气, 看你行棋随意或行错棋, 就暴跳如雷, 定规定法, 使你如对雷池, 如对虎口。 你文化高, 你就行你高水平的棋; 你没文化,你就当象棋是青菜罗卜, 按你自己的水平, 炒出你自己爱吃的菜, 谁也不会笑话你。 它如同无限的空间, 只亲切地为你存在, 你爱作什么梦都由你, 你爱索取什么样的美, 它都给你。 你什么也不要, 它也无所谓。 你拥有了它, 它就是你, 你就是它。 你行着它,其实也就是在行着你自己。所谓棋如其人。 便千人下棋, 便有千种的美, 千姿百态, 丰富多彩。
因此, 我们相信, 越是平民化的艺术, 越是真美, 越是永恒。 |